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103章 冰河碎尽融旧痛 麦粥香升启新章
一九六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温存。
南三河的冰面在三月细雨的呢喃中终于卸下了它坚硬的外壳。
那雨不是夏日里气势汹汹的瓢泼而是春日特有的缠绵细密的雨丝如同绣娘手中的银针在冰面上绣出无数细小的孔洞。
冰层在雨水的浸润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叹息那声音不似寒冬时节的尖锐反而带着几分释然的柔软。
河岸边的泥土早已被春雨浸透踩上去软绵绵的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翻起的黑泥散发着草根与腐殖质混合的独特气息这是大地苏醒的味道是生命重新开始的讯号。
岸边的柳树抽出了鹅黄的嫩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为这个姗姗来迟的春天伴舞。
虞玉兰蹲在灶房门口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的新芽出神。
她的背脊比去年更加佝偻了像一张被岁月拉满的弓。
但今日她的眼神里却透着久违的光亮。
灶膛里的芦苇秆烧得正旺跳跃的火苗将她的脸庞映照得通红那些深深的皱纹在火光中仿佛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锅里的麦粥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升腾的蒸汽带着粮食特有的香气在简陋的灶房里弥漫开来。
这香气与去年此时锅里飘出的观音土味道截然不同那是实实在在的粮食香是希望的味道。
虞玉兰小心翼翼地掀开锅盖白蒙蒙的蒸汽扑面而来在她花白的发丝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她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灶台上溅起微不可见的尘埃。
娘您这是怎么了? 姬忠楜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
见母亲落泪他急忙放下农具声音里带着关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虞玉兰用粗糙的手背抹去眼泪那双手上布满了劳作的痕迹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泥土。
娘这是高兴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闻闻这麦粥的香味!去年这时候咱们锅里煮的是什么? 是刮嗓子的观音土是嚼不烂的树皮!现在呢?是实实在在的粮食啊! 她颤巍巍地指向墙角那半袋大麦布袋上虽然打着补丁但在她眼中却比任何珍宝都要珍贵。
还记得旧社会闹饥荒那年吗?我跟着你姥姥逃荒那时候有钱人家的看门狗都比咱们吃得好。
那狗脖子上挂着铜铃见了要饭的就龇牙可它碗里的吃食都比咱们的强得多。
老人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隧道: 我姥姥临走前怀里还揣着半块发硬的饼子说什么也不肯吃非要留给我......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咱们老百姓也能吃上一顿饱饭啊...... 灶台边昊文兰正小口喝着粥。
她的脸色依旧蜡黄像秋后挂在藤上的老南瓜每喝两口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在晨光中闪烁如同叶片上的晨露。
自从去年在东涧被水牛尸体惊吓后这头晕的毛病就像附骨之疽时不时就要发作一番。
文兰啊虞玉兰舀了一勺稠些的粥递过去勺柄被岁月磨得光滑如玉慢点喝锅里还有。
王书记前几日来说今年公社给咱们队里拨了新稻种说是产量特别高。
等秋收下来娘给你熬稠稠的白米粥再放点糖保准好吃。
昊文兰勉强笑了笑那笑容像是被揉皱的纸好不容易才展平。
她用手捂着胸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娘我没事。
就是......永海这孩子总说头晕我这是操心他。
炕头上四岁的姬永海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根芦苇杆把上面的绒毛揪得零零落落。
小脸比去年圆润了些像个正在灌浆的小南瓜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像是蒙着一层薄霜。
听见母亲的话他立即撅起小嘴抗议: 我不晕我能跑! 说着就要下地证明刚迈出两步身子却像风中的芦苇般晃了晃。
姬忠楜的眉头紧紧皱起蹲下身摸着儿子的头。
掌心粗糙的老茧蹭得永海直笑: 永海乖等爹把菜园子收拾好给你种胡萝卜。
红彤彤的甜滋滋的吃了就不晕了——到时候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虞玉兰看着这番光景心里像是被什么揪着。
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迸溅的火星映得她的眼睛发亮像是藏着两簇跳动的火焰。
楜子她突然开口道给你两个在东北的妹妹写封信吧。
写信?姬忠楜愣了愣把锄头往墙角又靠了靠她们在安达那边冰天雪地的日子也不容易...... 不容易也得写。
虞玉兰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像灶膛里那根烧不尽的硬木带着韧性。
得让她们知道家里的情况。
也得让她们知道现在不是旧社会了。
你瞧村东头的二赖子去年冬天饿得只剩一口气蜷在草堆里像条冻僵的蛇是公社送来了救济粮一勺一勺给喂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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