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83章 弦音快板燃欢梦珠算沉言定躁心
虞玉兰浑浊如蒙尘玻璃珠般的眼睛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儿子身上。
姬忠楜脸上那种纯粹的、只为琴音而生的欢愉是她这半生颠沛流离、浸透凄苦的岁月里极少见到的。
这快乐像一束微弱却执拗的光骤然刺破心头浓得化不开的阴霾让她枯涩干裂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艰难地拉扯出一点细碎如蛛网的纹路。
可这微光转瞬即逝如同风中残烛旋即又被更深更沉的忧虑覆盖——拉琴的片刻欢愉能当饭吃么? 能填饱培云和两个小孙女咕咕作响的肚子么?这敲锣打鼓、热火朝天的食堂这号称的“好光景”真能长久么? 她不知道答案只觉得心头那点刚被琴弦拨亮的暖意转瞬间就被庞大的茫然和冰冷的现实吞噬了。
她深深埋下头碗里漂浮的几片黄菜叶在浑浊汤水中扭曲变形像一张张无声嘲弄的脸。
“忠楜哥!拉得真不丑!再来一个!” “对!再拉个《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那个提气!” 一曲终了短暂的寂静后叫好声、鼓掌声如平地惊雷轰然炸响震得食堂茅草顶簌簌落灰。
小伙子们兴奋地拍着大腿姑娘们眼里闪着光脸颊因激动泛起红晕。
这日子苦是苦肚子里没油水空落落地响可姬忠楜这二胡一响心里积压的憋闷、茫然好像真被这清亮弦音冲淡了些凭空生出些热乎劲儿和虚渺却诱人的盼头仿佛那“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好日子就在这琴音尽头等着呢。
姬忠楜黝黑的脸膛也泛着红光带着庄稼人特有的腼腆却又被这热情点燃了心头的火。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目光在几张熟面孔上扫过最后精准地钉在角落一个正埋头收拾碗筷、矮壮敦实的青年身上: “田慧龙!田慧龙同志!”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即兴快板的脆亮节奏手掌在膝盖上“啪啪”拍打起来清脆如炒豆: “哎!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 夸一夸咱食堂的好当家! 田慧龙觉悟高喂猪有妙招 起早又贪黑猪圈勤打扫! 糠菜变精料猪崽肥又壮 集体生活好光景猪肉满锅香喷喷!嘿!香喷喷!” 被点名的田慧龙猛地抬头憨厚的脸膛“腾”地红透直烧到脖子根。
他局促地搓着粗糙的大手指缝里还沾着油渍下意识想往后缩却被几个看热闹的伙伴嬉笑着推搡出来。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咧到耳根那憨笑里透出被集体认可、当众表扬的神采仿佛快板词里那“香喷喷”的猪肉香已钻入鼻孔化作了实实在在的荣光。
食堂里气氛沸腾到顶点笑声、叫好声、拍桌子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这即兴快板像一把撒进滚油的盐粒噼啪作响把庞世贵嘴里那些虚无缥缈的大词儿炸成了眼前活生生、热腾腾、带着猪圈气味和汗水的具体功劳。
庞世贵站在条凳上看着这意外烘托起来的热烈场面脸上那点因宣讲被打断的不快迅速被志得意满的笑容取代。
他挺了挺腰板双手叉腰下巴微抬仿佛这一切都是他领导下的成果是他所指“康庄大道”上结出的头一枚甜果。
就在喧腾如烈火烹油人声鼎沸欲冲破云霄之际食堂后厨那扇被油烟熏得黢黑的小门“吱呀——”一声带着悠长喑哑的呻吟被缓缓推开了。
昊文兰走了出来。
她穿着洗得发白、几乎褪尽原本靛蓝色的旧罩衫身形已明显变化小腹处衣料被微微撑起柔和的弧度显露出几个月身孕。
她手里端着沉甸甸的粗陶盆里面是刚淘洗好的白萝卜水灵灵的萝卜表皮还挂着水珠在昏光下折射微光。
她的出现像一道无声、沉静而冰凉的溪流瞬间平息了食堂里翻腾喧闹的声浪。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她那目光里有熟稔、善意更带着对“管账先生”本能的敬畏与依赖。
她身上有种沉稳、内敛、与周遭狂热格格不入的冷静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如同喧嚣闹市中的静默磐石。
昊文兰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像洪泽湖无风时的水面不起一丝涟漪。
她将陶盆稳稳放在一张空条凳上发出“哐当”闷响。
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带着沉甸甸的质感压住了残余嘈杂让最后几个喧哗者也闭了嘴。
她目光平静扫过攒动的人头眼神既不锐利也不闪躲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珠算班今儿下半晌老地方。
学‘六归’。
” 没有多余煽动没有鼓舞口号只有最清晰的时间和最具体的学习内容简洁得像账本上一笔收支。
“哗啦”轻响她放下陶盆的动作干脆利落像下达了一道不可违抗、关乎生计的指令。
几个早已等候在角落、手里紧攥着用木片和黄豆串成的自制小算盘的年轻姑娘立刻清脆应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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